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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政文学 小说——家道

发布时间:2020-07-06 来源:白城市纪委监委网站

       那年村长家盖新房让爹去帮工,不知怎么一面山墙突然倒了,爹被实实拍在里面....娘找村长要个说法,村长两手一-摊 说,总不能赖我把墙推倒的吧?无奈的娘,只好乡里县里的来回跑。仅半年光景,娘就把家底一一那几亩上好的果园全扔在路上了。后来,娘不想“跑”下去了,也没力气再“跑”了,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狠心,把儿子丢给爷,自己到别的地方“打拼”去了.....

爷只好重操旧业,靠做豆腐供养孙子。

      孙子叫秦辉,是爷给起的。可爷从不叫孙子“大号”,张口闭口的就是“小兔崽子”。爷管教“小兔崽子”可不是骂.上两句儿,或者吓唬一下就拉倒了,爷得让他受些皮肉之苦,不然的话,小兔崽子是不会长记性的。

      在秦辉的记忆里,挨爷打最让他刻骨铭心、痛彻心扉的总共有三回。

      第一回是逃学。

      离村五里外的小学,是个被秫秸篱笆圈在里面的两间陈旧的土房,没有操场,桌凳也不齐整。 一个老师,十来个学生。秦辉上学时,要经过一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,然后过一-座桥。这桥是用树杆和枝条搭建的,像爷弓起的腰,走上去有些晃,曾有孩子从上面掉进了嫩江。还要爬过一条缓而长的坡。这坡是个风口,刮起风来,那黄沙就遮天蔽日的。爷只接送过秦辉两次,就撒手让秦辉自己上学了。爷说,别跟我撅嘴,不穿豁裆裤就是爷们儿了。你个小兔崽子......那天,秦辉还没走出盐碱地,肚子就叽哩咕噜起来,像是有屎,一路上蹲了三四回。赶到学校的时候,快上完第一节课了。秦辉怕老师罚他在日头底下站着,便躲进附近的秫秸垛里,扎起了蝈蝈笼子......爷打他时,是把他按在炕檐上,扒出屁股用竹板抽。那是只半推来宽、一尺多长的竹板,平时就放在炕席下面,爷伸手就摸得到。爷每抽一下,问一句小兔崽子还逃学不?爷是不听秦辉理由的,不管为啥,逃学跟撒谎一样,都不诚实,不诚实的孩子就该打。直到秦辉哭喊着再也不敢逃学了,爷才罢了手。

      第二回是记仇。

      村长的老儿子叫金贵,比秦辉大两岁,是同学。金贵胖暾暾的像只狗熊。有一回金贵截住秦辉,说走不动了,让秦辉背他几步,要不就扒秦辉的裤子。秦辉使出全身力气,只能踉踉跄跄地挪动着。金贵要秦辉跑起来,于是他在秦辉的背上手登脚刨地喊着“碍驾,碍驾”,还用柳树条子披头盖脸地抽他。秦辉实在忍受不了了,一-闪身把金贵掀到地上。金贵爬起来就把秦辉压在身下,一顿拳头,把秦辉打个鼻青脸肿,还扬言让他爹用大喇叭满村子喊,不准别人买秦家的货,让爷做的豆腐臭在家里....秦辉把这些说给了爷。爷揉着秦辉脑袋上红肿的包说,往后你就躲着他点儿,惹不起还躲不起吗?爷你瞅着,有那么一天我非让金贵他们全家给我跪下叫爹!秦辉咬牙切齿的样子,让爷猛然- -哆嗦。 爷扳过秦辉的脸问,小兔崽子,你真这么想的,啊?秦辉抹了把泪说,爷,没好根就没好苗,金贵这犊子跟他爹一-样, 就会欺负老实人,这个仇我非得记一辈....给我闭嘴!爷大吼一声,好你个小兔崽子!爷从炕席下面模出了竹板,让秦辉把手伸过来,爷用竹板抽秦辉的手掌。爷说,咱秦家的子孙没一个是小肚鸡肠的,小孩子说的气话你也记在心上?没出息的东西!爷打你就是让你知道,做人要学会担待,要宽宏大量,啥时候心都得放正......

      第三回是不想考大学。

      放寒假的时候,有一天秦辉动情地对爷说,高中毕了业就回来伺候爷,把爷做豆腐的手艺承接过来,靠自己的勤劳,让爷好好享几天清福。这些年,爷为了供秦辉念书,没唾过一一个囫囵觉,没吃过一口像样的饭菜。看着一天老似一天的爷,秦辉实在受不了。见爷怔怔地瞅着他,秦辉流着泪说,爷,不这么做,我会一辈子不安的。爷长长叹息了一声,像是叹息秦辉怎么还说孩子话。吃过了晚饭,爷叫了声“秦辉”。这是爷第一次没叫他“小兔崽子”而叫他“大号”。秦辉的心猛的一-颤,爷不再拿他当小孩子了。这一刻,秦辉意识到,饭前对爷说的那些话,爷是很烦的。秦辉知道爷要做什么,便给爷跪下了。爷说,秦辉,把你先前的话再说给我听听。秦辉酸楚地叫了声爷,低下了头,接着后背就重重挨了一竹板。爷说,供你念书是图你回报爷吗?秦辉,小看了爷!爷是要你有个出息,将来带领全村过上像样的日子。爷的竹板每一次落在秦辉的脊背上,都发出山一样的轰鸣,秦辉的脊背该是一座山。

那天,秦辉第一次给爷打了洗脚水,也是第一次给爷洗了脚.....

      大学一毕业,秦辉就报考了“村官”。秦辉事先没跟爷商量,是自己选择的。秦辉自信,这个选择,爷一定会认可的。秦辉上任的头一天,爷带着秦辉去给爹上坟。爹的坟在村东头的朝阳坡上,对面是滚滚的嫩江,身后便是这个让秦辉既爱又恨的家。秦辉跪在坟前,摆上祭品,燃了三柱香,喊了声爹,便哽咽起来。爷对秦辉说,要离开家了,把心里话跟你爹唠唠,他听得见。秦辉沉默了一会儿说,爹,儿子长大了,当上了村官。爹,儿子向你保证,我会踏踏实实地做人,实实在在地做事,不再让像你这样的人受冤屈,不再让更多的像我娘的娘,出去奔生济;我会想办法让

留守的孩子感受家的温暖....秦辉给爹磕了三个响头。爷半夜就起来了,用那盘手推小磨磨出豆浆,精心制作了一些豆腐,还贴了几个苞米面的大饼子。这是爷为秦辉饯行的饭菜。爷是让泰辉记着,咱是农民的子孙,吃的是五谷杂粮,啥时候都不能忘本。爷一直把秦辉送到村口。分手的时候,秦辉眼里闪动着泪花,默默地看着爷。爷说,放心去吧,爷的身子骨硬朗着呢,爷还等着抱重孙子呢。秦辉深情地说,爷,我有个请求,能把那只竹板传给我吗?秦辉,爷等的就是你这句话!爷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那只竹板来,说,秦辉,别当这是块竹板子,这是咱秦家的“家道”呀,是我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。我爷用它整治我爹,我爹用它整治我,我又用它整治你爹....就靠这个家道,咱秦家几代没有一个走歪的人....记住爷的话,一家没了家道就无法无天了。

秦辉郑重地接过“家道”,深深地给爷鞠了一一躬,迈起坚实的步子,走进了清晨的那片霞光里。望着秦辉远去的身影,爷流下两颗滚烫的泪,说了句:你个小兔崽子......



刘文忠,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,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《哦,苣荬菜》、散文集《走过四季》、中短篇小说集《后街》。其作品散见于《四川文学》、《南方文学》、《中国文学》等报刊。2013年、2014年分获全国散文大奖赛二等奖,短篇小说《死结》获全国小说学会举办的“文华杯”铜奖,散文《和着泪的生日》获全国亲情散文赛铜奖。现供职于罗赛洛大安明胶有限公司。